Kasho

3.

“……我认为当地政府和国际社会都应该给予我们更多的信心。这个项目已经投入实用很多年了，我们已经掌握了为数众多的可靠的运行数据，以保证我们将要投放的设施绝对安全。”

Tony穿着一套款式严谨的深蓝色的条纹西服，端坐在这间圆形的办公室中央的一把木制的扶手椅上。他专注而真诚地看着坐在正对面的女性记者，这样最后摄像机的镜头里呈现出的他的样子看起来就会既绅士又专业并且充满说服力。果不其然，那位记者就成了最先被征服的一位，不知道她到底是走神了还是过于专心，她变得只是在边听Tony的话语边不住地点头，都险些忘了接着问她写在便签上的那些问题了。Tony一边微笑着用指尖轻敲扶手以提醒对方，一边心里便知道自己对这一次的采访算是稳操胜券了。

而Peter则在办公室里游走着为Tony侧拍，专心致志地尝试捕捉他更好的表情，Tony说话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都模糊成一片虚虚实实的背景。他观察得那么细心，甚至敏锐地注意到了他早先摆在Tony左手边的一盏灯跟整体的布光有些不协调，这样一来Tony的颧骨线条映在他今天所用的这个镜头中便会产生细微的失真。Peter再次捧起相机时暗下决心，下一次他一定要做得更好。

——“事实上，我们现在所处的Stark大厦所用的能源正是来自于这种技术，它从建成之日起就已经实现了完全的自给自足。眼见为实，这座大厦矗立在纽约市中心已经很多年了，而我每天就在这里工作，它不仅从未影响我或我的员工或纽约市民的生活，反而它在减少污染和碳排放上做出的贡献足以彪炳史册。”

Peter受雇成为Tony的专属摄影师已经有接近两周时间了。虽然Tony并没有对他明确地宣布些什么，但是他却隐约领悟到了自己这个岗位的来处。Stark Industry在伊拉克捐赠了一处商业级的弧反应炉，一方面是将此设施作为试点来实地测试这种产品在民用领域推广的前景，另一方面也能作为慈善直接为当地居民的生活提供清洁能源。

但是这种行动却引起了相当规模的争议，Peter在这之前也有所耳闻。起先是不知道哪个网站上先热传起来的，一篇连最初的作者都已经无可查证的文章，用极其耸人听闻的措辞和天花乱坠的术语质疑着这种新能源的安全性，就连Tony Stark本人胸口上曾经插着的那一个都成了论据。没过多久，Stark Industry那曾经赫赫有名的武器生产线在过去几十年中在阿拉伯半岛所犯下的杀孽就被好生地翻了一顿旧账，电视台不约而同地请来了一位恐怕多数市民都未曾闻名的女性穆斯林社会运动家，让她痛哭流涕地控诉那位因为虚情假意而更显得十恶不赦的死亡商人。到了名嘴甚至议员们也开始纷纷跟进的时候，已经没人关心这座反应炉究竟能贡献多大的经济效益、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改善当地居民的生活了。

前阵子事态终于发展到一个眼看这反应炉就要建不下去的地步时，Tony终于从他的宅男车间里走出来，开始主动增加曝光了。其实本来公关部门也在负责澄清此事，但神奇的是CEO本人的形象一开始露面，舆情就回升得很明显。Tony Stark这个名字见报的频率算得上高了，但是他上一次主动公关媒体还是注册法案时的事呢。

——“不但如此，其实分布在伦敦、大阪、里约热内卢等地的Stark大厦也与总部使用着完全相同的设计，所以你知道我们提供的产品是完全符合世界各国的法律规定和技术标准的。”

昨天傍晚蜘蛛侠和钢铁侠又一次并肩战斗了。那时候钢铁侠用他那对硬邦邦的钢铁手臂把蜘蛛侠固定在他怀里，带着他一起在城市上空飞过，然后在蜘蛛侠将那个在下水道里搞破坏企图炸塌整个曼哈顿岛、最后却被蛛网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的蠢货准确无误地掷进一所警察局的窗户时，在蜘蛛侠耳边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橙红色的夕阳把铁壳脑袋烤得带上了一点温度，又或者那只是夕阳自己的温度，蜘蛛侠分辨不出，只知道把脸颊就这么贴在对方的面甲上时所能感觉到的热度十分宜人。而喧嚣的气流从他们四周掠过，几十米下的公路上则挤满了正往家里赶赴一场晚饭的车水马龙，都是热腾腾的烟火气。蜘蛛侠几乎就要在钢铁侠臂弯里睡着的时候，却又突然在钢铁侠的壳子上用力拍了一下，尖叫起来：“哦老天！我刚才是不是砸碎了那所警察局的窗玻璃啊！”

钢铁侠在他上方朗声大笑：“没关系，我会赔偿的。”

“……我先说清楚，我并不是赔不起。”

“是，是，但我在复仇者里就是那个负责为一切付钱的家伙。感谢你给我一个幸不辱命的机会？”

Peter的回忆自由地漂流到这里时，他不禁在镜头后露出了微笑。

——“而且，我们正在阿拉伯世界兴建的反应炉会采用更加成熟稳定、同时也更加便捷自主的技术，它的机能能够很好地满足当地人民生存发展的需要。”

后来……后来他们再一次接吻了。

就在蜘蛛侠享受着世界上最顶尖的航空服务来度过这难得的休闲一刻，看着眼前如油画般从橙红到靛蓝渐次变化的天空，神经放松到又有些开始犯困，直接神游天外地思考起了待会儿的晚餐内容的时候，钢铁侠开口了。

“我觉得现在的光景很浪漫。”

“我同意。”

“我觉得我眼下很想听点摇滚乐，然后立刻在这里就吻一个什么人，好让气氛变得更浪漫些。我的装甲系统里面还没来得及搭载我最近刚发现的让我特别喜欢的那个乐队的音乐，这倒是个问题，然而，哦，你看，你现在就在这里呢。”

“如果你停止使用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口吻的话。”虽然严格地说起来，钢铁侠和蜘蛛侠之间的关系跟他们上一次穿着制服见面时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蜘蛛侠看着钢铁侠一如往常质地坚硬而表情严肃的面甲，却觉得离对方已经远不如以前那样遥远。他忍不住想要说些更损的俏皮话。

“好吧，难缠的蜘蛛。”钢铁侠低声说。他的口吻很平淡，一如那个黄昏的气味，但是却微妙地扯动着蜘蛛侠的神经。“我现在很想吻你。”

“Cool。我也是。所以你为什么还不把你脸上这个铁片弄走呢？你该不会其实是毁灭博士冒充的吧。那我可要开始呕吐了。”蜘蛛侠抬起手，屈起食指轻轻扣了扣钢铁侠的面甲，轻声（实话实说，他还是有点害羞）说道：“嘿，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铁壳脑袋。”

Peter走动时却差点就绊到了脚下的摄像机电线。他吐了吐舌头，小心地抬脚迈过那根电线，继续拍摄。

——“Stark Industry用美国方式来做事，过去我们投递和平，现在起我们将投递清洁与希望。我们永远卓越，永远代表未来。事实胜于雄辩，时间终将证明我的说法。”

蜘蛛侠喘着气问：“这在你所有的亲吻中能排上最浪漫亲吻榜的第几名啊，花花公子先生？我可不是自大，只是鉴于你刚才说现在的气氛很浪漫，所以经过这些加成没准我还能排进前三十四位呢。”

“哦，即使对我这样的天才来说也实在很难计算。毕竟这之前你在月夜下贡献出的那一个还是榜首呢。我的榜首这么快就被刷新了，总觉得略微有一些耻辱。”

“老天。”蜘蛛侠把自己发烫的脸颊挨在钢铁侠肩甲上降温，笑得喘不过气来，“呃，那你还是让原来的榜首好好待在那里吧。刚才的这一个可以分得一个海拔最高亲吻的榜首，这样就公平了。等等，这会是你海拔最高的亲吻吗？你会不会在你攀登珠穆朗玛峰或者其他什么鬼阔佬才爬得起的山的时候勾引了你们登山队的女向导什么的啊？”

钢铁侠轻快地回应道：“这么快就开始对我的排行榜有领地意识了？你的思维倒是很超前。”

——“很高兴接受你的访问，女士。”

Tony礼貌地微笑着起身送客，而Peter一直到把他们之间的临别握手也拍摄下来才放下了相机。

“Mr.Stark，你想要确认一下刚才的照片吗？”Peter握着手里的相机，兢兢业业地凑上去问。

Tony看起来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的，一边抓起桌上的杯子一边扬了扬手。“不用了。你工作很认真，我知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刚见到你就决定雇你。相比之下，还有更多堆积如山的待办事项等着我们去做呢。对了，”Tony眨眨眼笑起来，“你每天都拍同样的人，会不会觉得很无聊？你现在是不是看到我的脸都想吐？不舒服就直说，我也可以给你放假。”

实际上我还是想吻你。Peter低着头想道。

 

 

4.

“昨天Pepper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Peter有点紧张兮兮地开着一辆他接下现在这个工作之前想都没想过的疯狂的豪车，在公路上奔驰着。天知道他要是不小心磕花了一道漆，要打几份工才赔得起。以致于副驾驶座上的老板突然开口提问时，Peter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昨天Potts女士突然把Peter叫了过去，然后就说自己要去度蜜月了，在休假期间要暂时把执行总监的位置交给Peter做，完全没有给慌里慌张的Peter拒绝的机会。“哦，Mr.Parker，你要知道我本来也是绝对不可能放心把我的工作交给一个到公司还不到一个月的新人去做的。”Potts女士交盘着双臂，满腹狐疑地看着他说，“只是在我问Mr.Stark他是否有合意的人选时，他坚持说你是可以信任的。明明我已经亲自为他选出了好几个忠心耿耿、经过考验的好员工，但是他看都不看那些简历。”

“我、我，呃……我不知道……”Peter紧张地咬着下嘴唇，面对Pepper严肃的表情有点无地自容。他又能怎么辩驳呢，她的怀疑是完全合理的。话又说回来了，不要说得好像他很想接过Potts女士的工作一样，Peter腹诽着他那个世界上最会异想天开的老板。如果Tony Stark的执行总监是一份倚马可待的轻松活儿的话，她也就不会是大名鼎鼎的“小辣椒”了。

但是Pepper还是把这份工作的内容教给了Peter。从怎么安排Tony的工作日程，到Tony喜欢办公室里陈设怎样的鲜花，巨细无遗地跟他说了一遍。

Tony听完了Peter的描述，点了点头说：“嗯。原来是这样。Pepper其实已经结婚很久了，但是为了工作一直都没有去度蜜月。还好你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欠她这个假期欠到什么时候。你放心好了，她既然真的把工作留给了你，说明她心里其实也知道你很不错。”

Peter只觉得胃里一沉，Tony的话让他觉得压力更大了。顺带一提，Pepper的丈夫是Happy Hogan。这就是为什么Peter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忙了以后还要负责给Tony开车。

“嗯……Mr.Stark，我再确认一下，等一会儿我们拍的照片是要提供给时尚杂志的，对吗？”Peter边打方向盘边问。

“你现在不是我的执行总监吗？你说了算。”Tony抖了抖报纸。

“……那我能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不选择让杂志社给您派摄影师吗？即使在我反复说明我几乎没有任何拍摄时尚大片的经验之后？”

“你知道吗，时尚圈是世界上破规矩和双重标准最多，但是又最喜欢掩耳盗铃的圈子，这么多年来我已经烦透跟那些家伙打交道了。但是时尚圈就是这么回事儿，只要照片上印的是我他们就会用。我跟那些‘知名时尚摄影师’现在相看两厌。而你，”Tony倾身挨到驾驶座上，在略微滑落的墨镜镜片上方投射着目光，“我知道你肯定能让我看点不一样的东西。因为你爱我。你的镜头爱我。摄影师就是应该爱我。”Tony说完便立刻又坐了回去。

Peter坐在那里努力握紧手里的方向盘。他的心脏跳得那么快，都让他的胸腔有点发疼了。人们真的应该立法禁止乘客在行车时骚扰司机，他想道。

 

Peter一开始提议在Tony的工作间进行拍摄时，其实只是出于理工宅对这个场所的好奇和向往而已。但是在Tony第一次望向他的镜头的时候，Peter就知道他今天的选题绝对正中靶心，正确得不能再正确了。还有什么比跟螺丝刀、跟齿轮、跟引擎、跟钢铁侠装甲在一起时的Tony Stark更接近Tony Stark的呢？他本质上是一个建造未来的人。明白这一点的人，就掌握了打开他的魅力的密钥。

Peter不时指挥Tony配合静物与布光变换姿态，努力使镜头里的他更加富有吸引力。而Tony给出的回应简直足以令摄影师神魂颠倒地狂喜，浓黑的机油成了他脸上的迷彩，使他强烈的眼神更加令人窒息；透明的汗水从他饱满的皮肉上滑落，把他的黑背心染成濡湿的深色。这样的Tony他从未见过，Peter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脑神经完全绷紧，呼吸的力度也渐渐加重。他尽情地享受着这种感觉，没有摄影师不会为这种即将拍出好作品的预感而异常兴奋，而且，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能这样随心所欲地指挥Tony Stark来，嗯，来诱惑自己。他们就在这种既舒畅又暗流涌动的气氛中把工作进行到了最后。

拍摄结束的时候，Peter与现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互道感谢，却意想不到地得到了众人不约而同的鼓掌道贺，他忍不住有点羞涩地笑了起来。在其他人忙着收拾现场的时候，Peter就站在那里专心致志地低头检查着相机里的照片。摄影师与模特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奇妙，就像一场露水情缘。光是回看着这些照片，就足以重新唤起一些刚才那种兴奋的感觉。想到不久之后这些照片就会登在杂志上公之于众，他甚至还有一点荒谬的不情愿的感觉。

“哇，照片好像很不错，恭喜你。”这时候Tony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过来，“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挖你的角了。我还有点怪舍不得你的。”

Peter抬起头来笑着，“舍不得我就用开价来说话。堂堂的Tony Stark还留不住一个我吗？”

“你知道的，我只是现阶段比较需要曝光而已。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可不会再出高价养一个闲人……”Tony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对方的表情变化得有点不对，立刻变了口气，诚恳地说，“哦，Peter，别这样。你不能总被养在公司里为我一个人工作，这对你的事业没有好处。你应该抓住机会出去多走走才能真正闯出名声来。我很高兴我发现了一个出众的摄影师，也很荣幸能成为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的跳板……你明白吗？”

“但是，但是我，我不……”Peter有点语无伦次。他能说什么呢？他难道能允许自己利用Tony的善意去讨一个公认门槛极高的SI的正式岗位？难道他已经跟Tony亲近到可以说出舍不得离开他的话也不显得怪异？更何况说穿了，本来他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这几周的经历本来就是奇遇，是幻梦，像Tony说的那样适时离开才是合乎道理的结果。他一开始还明白这一点，现在倒是越来越贪心了。想着想着，他的小脑袋就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Tony一时想不明白Peter为什么会不开心，他烦恼地皱着眉头转了转脑筋，然后决定换个话题。“我饿了。”他孩子气地歪了歪头。

“嗯。好的。我这就订餐。”Peter闷闷不乐地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发了个订餐短信息。

“你给我订了什么好吃的？”

Peter托着下巴说：“弗雷迪的快乐餐厅，一份双人套餐。”就是他第一天上工时看到Tony在吃的那家店。

“哇。简直难以置信，Pepper竟然允许你让我吃垃圾食品？”

Tony的话突然警醒了他，Peter看上去一脸晴天霹雳的样子。Potts女士千叮咛万嘱咐的老板健康饮食守则他竟然第一天就忘到脑后了，渎职，这是天大的渎职。

但是Tony还在旁边嬉皮笑脸的。“天哪，Peter，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跟你在一起的日子简直就像，就像放暑假了。”Peter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哀叹了几声。

“那……那……Mr.Stark，”Peter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掏出那几个他揣了很久的小发明的草稿，他一直没找到机会真正给Tony看一看，“如果您不介意……”他突然又觉得有点紧张，这毕竟也是他的心血，他有点害怕不能得到对方的肯定，声音有点颤抖，“您能不能帮我看一看这些？这是我以前业余时间搞的一点，嗯，小创作……”

Tony二话不说就接过去开始一言不发地浏览。Peter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他缩着脖子既不敢看Tony，又忍不住时常偷偷瞄一眼Tony的反应。这种可爱的小动作全被Tony尽收眼底，于是他装模作样地皱皱眉又抿抿嘴，好惹来Peter更多额外的紧张。

Tony终于从手中的文件夹中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在你这样的年纪而言非常不错（Peter立刻松了一大口气），有几个创意很值得发展。我先给你几个具体的建议吧，给我一支笔。你看，这里这个变量，”他圈出某个算式中的一个字母，然后在旁边做了几笔批注，“我认为改成这样比较好。应该会比较明显地提升整个系统的效率，你可以自己试一试。还有这里实在是错得太离谱了，你这个粗心的小家伙。”Tony用手中的笔轻轻敲打了一下Peter的额头，看着Peter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下次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别忘了先自己检查好再来。”

Peter感激地接过文件夹。“哦，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开心得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的，或许应该就此满足，或许应该及时在此止步。

TBC

整个人都很模糊，已经是一堆废铁了，连谈恋爱都不会写，为了不破罐破摔成霸道总裁俏秘书的小言来交差已经用了洪荒之力，轻拍QAQ